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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的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自然是会吸引到同样相信“真味只是淡”的我。以前我独爱浓欢,这几年渐渐转变了,开始一样喜爱清欢,比如食物的清欢。清欢一词,也让我想起黄庭坚。
顺便再看了一遍乌台诗案的始末,现在能更多理解那种坚持扛到把自己硬生生折断的人了。撞南墙很痛苦,而且南墙往往撞不破,但似乎也只有经历极端的痛苦才能找到心安。当然,前提是别自寻嘎嘣啊,不管嘎嘣的念头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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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读到吕本中,了解到他的正反排比。雪与梅花的似与不似、思念之人与江楼月的似与不似,都挺有意思。江楼月的好,在于永远挂在那里,不会南北东西地跑;其不好,在于总是圆而复亏,而且亏多圆少——人生的真实写照。
同一篇文章中提到东坡的《鹧鸪天》,开头两句如画: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
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也有晁冲之的一句“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让我想起《昨天今天下雨天》。春去不管落花,雨去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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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珣《南乡子》最后一句“竞折田荷遮晚照”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夏天下午去放牛,也会因为太阳太晒而摘一片荷叶戴头上,但并不是戴着整片荷叶,而是先把荷叶收拢,一把拧下大约四分之一半径长的叶边,然后展开,把叶边挂在脖子上、剩下的小号荷叶戴头上。这是扮古装剧里的皇帝:荷叶是一顶皇帝的帽子,叶边是珠链。
小时候还有另一种“项链”,是用红薯叶子的叶柄做的。把叶柄按照大约一厘米的长度一节节折断,每折一节,就撕开一段柄皮,并把那段皮对应的一节叶柄掐掉。最后一段段叶柄由柄皮相连,就成一串项链了。挂在脖子上,后颈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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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上看到一篇谈《瓦尔登湖》的文章,立刻让我想起几年前我吐槽的重口味那篇文章。实在是收不住我的毒舌啊。又是一篇劝人清心寡欲的文章,又是我强烈认同的观念,却又是一堆无关的垃圾配图,又是三步一加粗、五步一换行的“节节儿屎”(我老家方言)。读到最后,广告上“点击购买”《瓦尔登湖》的按钮兀自搏动冲击着,恨不得冲出屏幕、冲过眼球、冲进脑仁、最后冲到你钱包里。再往后,就是“关注我”“关注我”“关注我”的广告;这广告里,圆圆圈圈圆圆,我深深看你的脸……字在闪、书在翻、手在点。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宣扬极简、断舍离,那是极好的,但我就问作者,请你站直了回答我,这样的文章你敢不敢把这些吸引眼球的花招都去掉,为文字恢复它的极简面目?
就这不断不舍不离、心口不一的极简,我看极简的理想也是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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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格老爷子又一次道破人性:
世界不是由贪婪来驱使,而是由嫉妒来驱动。
还有一句知易行难的老生常谈:幸福人生的秘诀是把预期降低。其实类似的秘诀还有很多,比如知足常乐,或是难得糊涂。核心都是自己适当“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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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看鲁迅《论人言可畏》的关系,看了一下阮玲玉的维基页面。看到遗书二的最后一句“没有我,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了,我很快乐”,唏嘘一晚。世上大概没多少人真的愿意一直以别人的绊脚石身份活着吧。长久的绊脚石身份很容易让人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从而摁不住那嘎嘣念头。
顺手也看了一下褒曼。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她可以独自一人对抗美国民众、认为他们没有权利评判她的私生活。她要是活在如今的网络暴力时代,还能活出自我吗?恐怕会有点难吧。美国参议院在二十二年后为当年对她的谴责向她道歉,不知今天能有几人认为这道歉是应该的。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想,出轨的(女)人,就应该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凭什么还对她道歉。道德问题,总是充满悖论,也没有答案。一个时代的礼法,在另一个时代可能就是笑话。礼法总是约束人的自由和率真的;在这永恒的矛盾中,人是应该从社会之礼还是求自我之真?我觉得也没有正确答案。非要给一个答案的话,那我大概只能按我一贯的想法,即:将全局痛苦之和降到最低,尽管这样不可避免会增加某些局部个体的痛苦。褒曼之事,等什么时候看了她的自传后也许会更清晰一点吧(比如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什么样的人)。
又及:最近突然发现法语歌《魔力大道》的歌词里居然提到了褒曼;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已经是十八年前,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谁是英格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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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多数人都听说过牙刷要每三个月一换的说法。我一直不知道这个说法的出处和证据支持。若不是外力强推我一把,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去探寻。本来我对这个说法是持一定的怀疑态度的,因为我的牙刷刷三个月之后通常刷毛都是完好直立的,基本上不卷曲也不分叉,那么换它的理由是什么呢?搜狐上的一篇文章说:
关于牙刷的更换频率,比较普遍的说法是 3 个月更换一次,因为大多数人使用牙刷 3 个月左右刷毛就会弯曲磨损,相应的也就影响了清洁牙齿的效果,需要及时更换。然而更多的研究证明一般人在正常使用的情况下,使用了 3 个月的旧牙刷和新牙刷在清除牙菌斑的效果上并无明显差别。
但是,牙刷用得越久,刷毛积存的细菌也就越多,从卫生角度上来说还是应该定期更换。目前主流的做法仍是依照美国牙科学会(ADA)的建议:每 3~4 个月至少需要换一次牙刷。
所以在清洁能力上,用三个月的牙刷并不差;而关于“细菌多”这个理由,文章没有给证据,看起来像是一厢情愿的想象。我个人比较反感把细菌和卫生强行联系起来的说法,因为细菌多并不代表不卫生,就比如人体内有无数的细菌,多数都是无害的。若细菌就代表不卫生,那么“讲卫生”的人只能选择把自己烧成骨灰算了,那样就没有细菌了。有人说用了三个月的牙刷比马桶还“脏”,原因是细菌多,我当然相信口腔里的细菌比马桶里多啊;我同样相信一杯酸奶里的细菌(乳酸菌)比马桶里的细菌多。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但还是那句话,细菌不等同于脏。凤凰网上的一篇文章说:
3 个月换一次牙刷的依据是,使用了一段时间以后,牙刷毛会卷曲、破损,这样的旧牙刷的清洁能力就变差了,不能很好地保障牙齿的健康和卫生。而 3 个月的时间期限,则是依据大多数人的牙刷损毁情况得出的。
这个说法早期是有一定的依据。不过 1996 年,一篇发表在《临床牙周病学杂志》上的文章再次讨论了这个问题。研究者将同一个实验对象使用同一个牙刷在不同阶段的牙菌斑情况进行对比。实验进行了 9 周,随着牙刷磨损情况的加剧,牙菌斑的数量反而是降低的。同样,对于不同的人,相同时间后牙刷的磨损情况也是各不相同。即使根据牙刷磨损情况,将志愿者分成“严重”和“轻微”两个组,组间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清除牙菌斑的能力差异。各项实验得出的结论是:旧牙刷在有效控制牙菌斑的生成方面并不逊色。
类似的结论在 2000 年、2002 年的两项研究中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尽管实验方案不同,但这两项研究都考察了使用 3 个月的牙刷与新牙刷的清除牙菌斑的效果。在清除牙菌斑方面,使用了 14 周的牙刷和新牙刷并没有统计学上的差别。
上面是媒体上的文章,也许可信度不是那么高。那么下面是美国疾控中心(CDC)关于牙刷的推荐:
Replace your toothbrush every 3 to 4 months, or sooner if the bristles look worn out. This is because a worn-out toothbrush may not work as well, not because it might carry more germs.
它给出的理由仍然只是说磨损的牙刷在功能上可能会稍逊一筹(此处什么叫 work 又是一个问号),而不是说用久的牙刷会携带更多细菌,这有点打脸前面提的第一篇文章的“细菌多”的臆想。
这样一个生活常见问题,要是所有人都只是遵守道听途说的三个月规则,而没有实证研究的话,我会感到难以置信,而且会怀疑这是不是牙刷生产商放出来的谣言。放狗搜了一会儿,找到一篇 2013 年研究刷毛卷曲对牙菌斑清除效果的论文。读第一句话我就震惊了:
Toothbrushes are over-the-counter products; therefore, no special instruction is given to users when they purchase. There are scarce published studies that have investigated about how often toothbrushes should be replaced.
原来是真的……牙刷该多久换一次,原来真的没什么公开发表的研究。所……所以三个月的规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嘛。论文的引言部分讲,过去在这个问题上的数据支持也是五花八门。有人说旧牙刷清洁效果差,有人说新旧牙刷无显著差异。这篇文章的试验用了 34 个牙医专业的学生,分两组,一组用新牙刷,一组用旧牙刷。最后的结论是,牙刷用的时间越长,磨损越厉害,牙菌斑分数越高。意即:旧牙刷的清除牙菌斑能力会降低。我只是有一事不明,这个所谓的牙菌斑分数(plaque score)是怎么定义的,文中似乎没有提及。如果这个不清楚,我们便无法感知这个分数的高低对牙齿究竟有多大影响。也就是说,就算得出了两组的统计显著差异,这种差异是否有显著的实际意义(1.26 的得分和 1.81 的得分,究竟有多大区别和影响)。这个研究的试验对象是专业学生,是否有推广性?用的是普通牙刷,那对电动牙刷用户是否适用?
其实我更疑惑不解的是,这种试验和分析很难做吗?为什么如此日常的一个问题,居然这么难找到靠谱的答案。我真的是忍不住臆测牙医和牙刷行业的某种阴谋论(就像牙膏的阴谋论一样)——是不是有人害怕真正的答案公布出来影响牙刷消费量。
所以要是我的牙刷刷毛没有明显磨损的话,我是否可以不更换牙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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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华老师的访谈稿,其标题就很吸引人:孤峰顶上求大道,红尘浪里取乾坤。第一句让我联想起鸣人在妙木山修炼,坐在尖尖的山上练习吸纳自然能量;第二句让我联想到太云当年最喜欢的笑傲江湖里林青霞在湖中喝酒的画面。当然,这都是我的胡乱联想。这两句话都是小里写大,体现的是一种彻悟和胸怀。我没见过张老师真人,但通过这次和上次的访谈,我感觉这真是一位保留赤子之心的真人。
同样让我感受到赤子之心的是袁卫老师的访谈。我喜欢读这种访谈的原因就是,他们会很直白地表达他们的情感震颤。以我等凡夫俗子眼光来看,这样的重量级教授,内心应该是早已经四平八稳、波澜不惊了吧。不,张老师会被(不打篮球的)迈克尔乔丹感动,而袁老师会被外国人写的中国史(人大史、统计史)震撼,继而影响到之后的人生选择。我在人大的七年里,偶尔会在电梯里遇到袁老师(彼时大家通常称呼袁校长)。当时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连宋兵乙的戏份都没有,所以只是像条黄瓜一样安静地站在角落,听他们闲谈几句。大三时我还在博客里提过他的一次演讲(如今看这篇日志又勾起我对薛老师以及当年她那个研究室网站的回忆)。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他面谈,已经是好些年后。没想到在访谈的最后,他还点到了我的名字,实在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也是对我巨大的鼓励(激动搓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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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一句“蓼岸风多橘柚香”,感觉以前好像从来没在古诗词中读到过橘子或柚子。说是作者孙光宪在荆南,我没去查荆南今在何处,感觉应该是荆州附近吧。词中出现橘柚,让我冒出一丝家乡感觉。整首《浣溪沙》都不错,摘抄一下:
蓼岸风多橘柚香,江边一望楚天长。片帆烟际闪孤光。
目送征鸿飞杳杳,思随流水去茫茫。兰红波碧忆潇湘。 -
看到连环画《王小皤起义》中的一幅插图,其中有些细节触动了我。原文评论说中国的连环画有烟火气,对此我也非常认同。这种烟火气可以让我盯着一幅图看很久。
拿这幅画来说,首先我注意到的是这位老茶农的扁担:一般的扁担之所以扁,是为了挑在肩上减小压强,更舒适一些;可能是因为茶叶相对较轻,他这根扁担并不扁,而更像是一根粗木棍。扁担两头分别有两颗钉,它们是为了防止绳子滑动。两个筐各有两个把手,方便两手提着搬运;绳子拴三角,是为了稳定;筐底尖尖的两个东西应该是竹或木楔子,打进去是为了加固筐底;筐身的篾片呈一柱柱的样子,留出一条条竖线白沟,是因为每一柱里是一根粗篾片,也是编筐开始时的框架,细篾片就一圈圈进出起伏、编绕在框架上,它们的波峰波谷都在框架处,所以就造成了画中既有横纹也有纵纹的光影效果(小时候我爹也做篾匠活儿,所以我对编箩筐和竹篓还算熟悉,当然我自己不会编)。这位老爹额头的皱纹和瘦削脸上突出的颧骨显示了他的年龄和生活水平。他左手握着卖茶得来的少得可怜的两串钱,满面愁容,觉得这点钱无法养家糊口撑到明年卖茶。左肩衣服上有个补丁,初看时我觉得这补丁画的位置不太对,太靠下,画到了大臂上,但想了一下,可能也有道理:肩头的衣服最容易被扁担磨损,补丁一般都会打在肩头,而因为挑担时双臂是举起来扶扁担的,衣袖会往上缩,所以磨损的位置可能会是在大臂处;不挑担时,衣服往下垂,补丁位置就往下滑了。
现在看到这种风格的连环画,依旧会勾起我的眼瘾。小时候别说连环画,就连纯字书都很少,所以永远也读不饱。记得小学一年级时,老师让每个人带本书去班上,汇集在角落里成立“图书角”。我已不记得我带的什么书,只记得有同学带了连环画。啊,那种渴望的感觉,跟迅哥儿头一次翻开阿长带给他的山海经画册一样。迅哥儿的艺术细胞比我多太多、从小喜欢临摹,我在画画方面似乎毫无天赋,但我超爱看这种黑白风格的人物故事画,也觉得这样的画家观察力和表现力太惊人了,强过“文字画家”,比如诗人和作家。用文字“作画”,其实也取决于读者的想象力,有时候模糊的文字一样可以激发读者清晰的想象。对文字,可以用“如画”来形容;但对画,显然就不能这样形容了。画可以有其内在推理空间,但首先起码表层的画得是清晰的。
因为搜连环画,无意搜到一个中国连环画数字图书馆网站,里面有很多的连环画可以免费读,感觉像找到了个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