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跟谭显英壮士半开玩笑说,我不跟没有个人网站的人讲话。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喜欢看别人的个人网站。比如在我这里留过言的读者、GitHub 或 COS 论坛上引起我注意的用户,只要是个人资料中含个人网站链接的,我应该基本上全部都看过。
一个月前,不知道是 Feedly 调整了 RSS 抓取,还是某网站调整了 RSS 生成,总之我的 Feedly 阅读器里重新跳出来一位故人十年前的几篇旧博客。后来过了几天,又有另外一个沉寂了五年的博客突然更新了一篇,显示在我的阅读器里,而我都已经忘记当时我是怎么订阅这个博客的了。跑过去看了一圈,发现博主还提到过我,而且我还留过言,这些我都已忘得一干二净。最让我吃惊的是,我 2011 年留的言,而博主 2019 年还回复了我,但我没有收到回复通知,所以并不知道,直到这次过去重新看才发现。
好了,回过头来说前一位故人。说是故人,其实也并不熟,一共也就见过一次。我的一些老朋友和老同学可能还记得,在我 2009 年出国前夕,钟其顶兄曾在三元桥组织 K 歌为我送行(别的歌忘了,但依然记得江堂夫人唱了一首《原来你也在这里》)。当时参加这个活动的主要是统计之都的朋友和我的本硕博同学,而那一年她正好报名参加了统计之都的维基建设工作,于是我们也邀请了她。而后来随着这个维基网站的夭折,我们也断了联系。
与统计之都历史上其他多数“来有影、去无踪”的志愿者一样,她本来也只是一位匆匆过客。我之所以记住了这个人,是因为当时我发现并阅读了她的博客。她的博客地址并没有在任何个人资料中公开,我只是极其偶然地误撞了进去,并随手订阅了一下 RSS 源,于是就有了十年后的这个故事。
我个人并不太看重泛泛之交,多数点头之交或点赞之交我应该都已经忘了,但如果我读过一个人的博客,我应该会记得牢得多。即便如此,我读过的个人博客也很多,这个数量也不是我的脑子能维系的,所以进一步地,如果一个人的博客能让我感受到真实的印迹,那我几乎一定会记牢博主,毕竟这样的人是少数。真实的印迹也有很多类型,其中有一种尤其让我印象深刻,那就是孤独地面对自己的类型。在这一点上,《你为生存做些什么,我不关心》这首诗很好地表达了我的心意:
我并不关心你在哪里受到教育、你学了什么或者你同谁一起学习,
我想知道,
当一切都背弃了你,是什么在内心支撑你前行。我想知道,
你是否能孤独地面对你自己,
你是否真正喜欢那个你独自一人时交谈的声音。
那个博客当时便给了我这种真实感。当时我们还没被社交媒体驯化,还不知道什么叫点赞,于是要赞就真心实意去赞。读罢博客,我便写了一封邮件过去(相比之下,如今我已经极少主动给别人写非事务性邮件了)。十年后,不知哪股暗流随机翻涌,把这个博客从记忆的潭底重新泛起,让我很是感慨,转眼竟已十载逝尽。尽管当时我很忙,但还是又丢了一封简短的邮件过去。
哪知一分钟后我便收到了回信,然而是系统拒信。我这才看清原来十年前联系的邮箱是雅虎中国邮箱,而这个邮箱已经在七年前被雅虎抛弃了。不过在寻人的事情上,我还没输过;我想联系的人很少有联系不上的,挖地三尺也能找到联系方式。然而这次我眼看要输了,因为这位壮士当年留下的联系方式几乎只有邮箱。除了雅虎邮箱,还有公司邮箱,但我估摸着十年间八成早跳槽了。统计之都内部可能也没什么人记得她了(除了小轩哥,但轩哥也几乎不可能与她保持联系)。我用了各种细微的线索,网上也找不到任何公开资料。当时我的感觉就像《寻隐者不遇》和《寄全椒山中道士》。偌大一个互联网,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呢。虽然我也并没什么特别的事要联系,但感觉不从这牛角尖里钻出去不算完。
正当我准备认输时,我不知怎么搜出了当时 K 歌的那封邮件。没想到钟兄除了发了一张合照(那糊得哟,大家全都“没脸见人”),居然还附了一份送别会成员通讯录,真是活雷锋。通讯录里竟然还有手机号、大家手写的手机号抄到 Word 里竟然没抄错、十年前的手机号至今居然还没变、居然还能找到微信。加上微信后,我当然劈头盖脸只有一个问题要问、问完就匿:你现在邮箱是啥?
费了一番工夫联系上之后,我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没良心的疑问:圆满的故事到底算是喜剧还是悲剧呢?……要是真彻底失联了,我可能会继续感慨一番“天地孤影真人隐,世事苍茫成云烟”,云云。而随着苍茫云烟重聚为真人,一篇追忆也相应化为了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