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二三旧事

谢益辉 2020-07-11

昨天我给狗熊会做了个线上报告后,收到代江兄一封邮件,让我很佩服他的眼尖。我讲报告讲着讲着屏幕上弹出来一个系统日历提醒,吓得我赶紧关掉了。这次报告的线上会议室里坐满了三百人(上限),我不知道多少人看清了这一秒钟的对话框,但只有代江兄一人给我发邮件提及此事。后来我们一来二去聊了一些生日有关的事情,也触发了我对生日的一些回忆。

其实到上大学之前,生日对我来说都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不过是普通的一天而已,也很少刻意庆祝。老家其他人也都这样,平时的生日通常最多也就是嘴上念念;只有小孩十岁、老人六十岁例外,这两种情况会摆宴席。我十岁那年,家里按照传统规矩,请了一次客。而那次“庆生”,我也毫无主角的地位,反倒是要饿着肚子等客人吃完饭后自己才能上桌,而且没吃到自己捉到的黑鱼,心里并不太高兴。

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上初一时,班里有个同学与我同一天生日。当然,当时的我肯定不知道什么概率论和生日悖论,所以觉得太巧了。后来才知道,其实我们本来同村,只是他家后来搬到镇上去了,所以他没与我上同一所小学。再后来我从村里的接生婆口中得知,那天上午她去接生了他,接着午后就接生了我。就算现在知道了生日悖论,也依然觉得同村同日出生还是有点巧的,因为那时候同村同年也就出生十几个孩子。

说起接生,在老家,每次提起我的生日时,他们总是重复讲起一件事,就是我被接生出来后,我大姐(大伯家的)急匆匆跑去幺幺(方言版的姑妈)家报信。炎炎夏日里,幺幺正在睡午觉。大姐进门就大喊:“幺幺,二妈生了!是个儿子!”这事我从小到大听幺幺讲了得有几十遍了,她每次模仿完大姐兴奋的报信后,都是一阵银铃笑。

第一次庆生

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是第一次有人特意为我庆祝生日(十五岁)。记得那天我正在自家后院水沟边拿着一把粪瓢,无聊地从沟里玩命舀水玩。由于我反复用力把沟里的水舀起来使劲往远处浇,没多久,粪瓢的竹把就被我奋力折断了。正在我心想不好、过会儿要挨骂的时候,前门外边突然有人叫我。现在我记不清是谁叫的我了,可能是隔壁我幺妈或奶奶;她喊着我的名字,说我的同学来了。我感到非常意外,因为此前并没有谁告诉我说今天要来我家。出去一看,是初三班里住在镇上的几个好朋友,然而我很奇怪他们大老远是怎么找到我家的。原来一行人中有我家附近的一个同学,是他带的路。现在我也记不清他们是从镇上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去我家的,还是骑自行车去的。总之,我本以为毕业考试之后就不太可能再见到他们,因为我们即将要去不同的高中,结果没想到还又见到一次。

那几位住镇上的好朋友里,有一位与我如兄弟般,我初三期间几乎每周日下午都从我家去他家一起做英语题,到晚上再去学校。于是我还经常在他家蹭一顿晚饭。可以想象在我饿得发昏的年代能吃上一顿好饭有多令我欣喜和感激。在我那次去市里参加英语听力竞赛的前一晚,为了能赶上第二天清早镇上的小巴士,我没回自己家(太远了),就蹭睡在他家。我也还记得我那时正痴迷象棋,在家用纸片写上棋子名玩了两年,后来忍不住想买一副真正的棋,于是有个周日下午,他便陪我顶着烈日满大街找卖象棋的店。他妈妈待我也很好,可能是觉得我帮了她儿子的英语,于是好生伺候着我。

第二位朋友是我长时间的同桌,时间多长呢?说一件事就明白。我当时有两件一模一样的劣质衬衫天天换着穿(是我镇上的一个姐姐受我爹之托、在我天热没衣服穿时带我买的,但为什么买一样的我就不知道了),而她与我同桌的时间久到她都能分辨出我哪天穿的是哪件,她也对这项技能感到很得意。除此之外,我住校,而她是走读生,每天回家吃饭。隔三差五她会从家里给我带一些荤菜,让我不至于天天吃榨菜。甚至还有一次她直接带我去她家吃了一顿晚饭。她家是镇上有名的大富户,而我一个穿着解放鞋的穷小子,当时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便踏进了大户人家的门,美美吃了顿大餐。她妈妈做完饭端上桌后就回避了,可能是怕我太拘谨。

第三位朋友是班长,待我也很好,也给我带过菜(其实班里给我带菜的还有两位)。同去的可能还有两位朋友,其中可能有前面那位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同学,但我记不清了。初中毕业二十余年来,这些同学我就再也没见过;高一时曾经有些信函往复,但如今这些信件恐怕都已经不在了。那位同桌的家就在我从镇上回家的路上,后来我从那家门口路过过无数次,每次在路上匆匆朝屋里张望一下,也没再见到过她一次。有一年我回国探亲结束后,去火车站的路上经过镇上一个酒店,里面在办喜事,而我那个镇上的姐姐告诉我,那正是我那位同桌的婚礼,而我也没好突兀地进去看看。

说得有点远了。十五岁的生日是我人生中头一次做生日的主角;他们有没有带蛋糕我忘了,但贺卡肯定是写了的,不过这些卡片肯定也早已化作云烟、消逝一空。那个暑假电视上正播陈小春版的《鹿鼎记》,而我之所以至今还记得《故乡的原风景》配乐的那一幕,便是因为当时我在幺幺家外面乘凉。夏夜里一轮皓月高悬,陶笛声中我也很怀念我的这些不知何年何日才能重见的朋友们。

我爹当然也不知有同学大老远来我们家,他本来已经下地干活去了,远远见家里来了客人,便撂下刚开始干的活儿,回来杀鸡剖鱼备饭。借生日之机,我也没有因那根被我弄断的粪瓢把手而受责备。

大三的生日

然后下一个我还有点印象的生日是高三毕业后暑假里的生日,因为它牵涉到另一个大话题,此处暂按下不表。再下一个生日就是大三暑假了。当时班里有个同学,姓胡,因为其名拼音缩写为 XX,所以自己网名戏称胡差差(叉叉)。大三暑假里我生日那天,差差同学买了一袋桃子,作为“寿桃”提到我办公室为我祝寿。现在我在回忆此事时,顺手搜了一下我的旧日志,发现在那前一个月、临近端午的一天,差差还给过我一个粽子。那时我居然收受过这么多贿赂……当时只道是寻常,而十五年后,我蓦然回首以小人之心一琢磨,莫非是因为当时我的统计计算课学得太好、借人抄了不少作业不成?

初来美帝的英语考试

2009 年我初来美帝,在 Ames 村办大学参加入学英语资格考试。考口语交流时,两位老师给我出的话题是计划如何庆祝自己的生日。当时一把年纪却依旧天真烂漫的本人听到这个话题,不假思索就把话题给人顶了回去:生日?生日有啥好庆祝的?

聊天我不会,尬聊更不会。现在我不记得当时三个人沉默了一阵之后,这场考试是怎么收场的了。总之,那次考试我不像在群众大学时一样幸运、可以免上英语课了,考试结果是我不够格、得上英语课,我后来申辩了一通也不管用。而那英语课我去上了一节之后就退掉了,因为实在忍不了课堂上讨论话题的极度无聊和幼稚。

真味只是淡

直至现在,我依然觉得生日也没啥特别值得庆祝的(代江兄与我观念一样)。当然,我赞成小庆祝一下,只是觉得不必太费心思。怎样是小庆祝呢?就比如,平日里炒土豆丝用三个土豆,生日时可以炒五个、吃土豆丝吃个饱!又比如,若平日做菜三分辣,过生日时就做个七分辣;或是平日不喝酒,生日时来一罐冰啤酒。除了吃的之外,生日这天归档几封拖欠着但回不动的邮件也是极好的,比如我就又一次回绝了一个作序请求

这次恰逢生日前夜外面烟花大作,岳丈疑惑地问这是何事放烟花。独立日已经过去一星期,我也不知这天大鸣大放烟花是几个意思,而当时我正好修订完了一本书稿的最后几个字,感到如释重负,奄奄一息的脑洞又活跃了起来。于是回禀道:这大约是杨过大侠在为我庆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