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我第一次看到姚若龙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可能是从王芷蕾那首《冷冷的夏》知道这个作词人的。大约 2013 年左右,我在 A 村的沃尔玛偶然发现空光盘很便宜,而我新买的电脑有可以刻录的光驱,于是我沉寂了几年的老别克车里终于可以放歌了,让我感到无比满足。记得 2014 年的夏天某个周五傍晚,我开车去学校体育馆打羽毛球,沿着西北大街穿过 24 街,老别克里就放着《冷冷的夏》。当时我不知道木棉花是什么花,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不能灿烂一季夏。一句
也许我该邀请星光 共度这忧伤
让我联想起“举杯邀明月”的诗意。这首歌就是姚若龙作词。当然,这位词神也创作了无数其它脍炙人口的歌词,且按下不表。他的语言比较通俗易懂,很少像夕爷那样写惊世骇俗的文学性歌词。尽管如此,他平易的词依旧动人。这次只说一首我上周刚随机听到的蔡琴的《不悔》。当时觉得歌词和蔡琴的歌声都很感人,于是看了一眼词,作者便是姚若龙。
据说这是一部叫《大敦煌》的电视剧的片尾曲。我没看过这剧,不过歌词中的荒漠、黄沙、飞天可能是扣题的关键词。我最喜欢的是这两句排比(尤其后一句):
短暂的是流转的季节
永远的是飞天的思念简单的是天涯都追随
为难的是诀别着成全
这个对比的技巧让我读来深感佩服。季节本不短,但思念更长。追随天涯本不易,但成全更难。打个煞风景的比方,就像羽毛球杀球时,臂力本已经够大,松弛的五指在临了最后一刻再加指力猛勾握拍,添上一重杠杆之力,那杀球力道便更上一层楼。
除了这首新听到的歌,我喜欢蔡琴的歌还有四首:《抉择》《你的眼神》《最后一夜》《出塞曲》。每一首都好有诗意,或者说歌词本身就是诗(其实以前我提过《抉择》的诗意)。这首《不悔》读来不像诗意的文字,但感觉像是有某种积极、通达的精神在其中,比如“足够微笑凝眸”的“足够”二字。我对蔡琴的私人生活本来一无所知,但看评论是看到一个叫杨德昌的名字,不知是谁,于是搜了一下,才明白背后还有一段十年的故事。歌手自己唱歌时在想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但听众总忍不住会脑补一些一厢情愿的剧情,而且越补越像真的。我也随他们补了补,心想平日里没什么时间去重装歌词,这次趁着休长假,第三次为一首好歌重装歌词。
每当在歌中听到黄沙大漠,总让我想起于千慧的《多情总为无情伤》。这首歌初听满满的哀伤,但它也有洒脱和通达。几年前我说喜欢其中一句“我的泪洒遍沙漠不开花”。沙漠本就不会开花,洒泪只是徒添泪花进黄沙——不开花就以泪花当花么?不知为何联想起曼珠沙华。沙中之花耶?……
而《多情总为无情伤》又教我想起苏轼那首婉约堪比柳永的《蝶恋花 · 春景》,因为它的最后一句正是“多情却被无情恼”: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于歌和苏词我都很喜欢。论伤感程度,我感觉《蝶恋花》大于《多情》,《多情》大于《不悔》。当年我读到东坡这首词时,曾动过一个心念,或者说是不切实际的宏愿,那就是要写一首调子不那么伤感的《蝶恋花》,跨越千年应和一下东坡居士。无奈东坡这首是千古绝唱,“墙里”“墙外”的罕见高密度复沓和独特的场景布置,把棋下绝了,让后人想应和简直无法出手。考虑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最终出手如下:
温柔总是冷里好。
钩月雪沙,千年两相照。
风去烟尘旧梦皎,梦植心田荒漠茂。多情不若泣中笑。
天涯易随,笑别成全少。
漠撒泪花无人晓,回首深埋来时道。
论笔力,我当然不敢与东坡比。只是在姚若龙和林秋离两位词神的协助下,词风上应该是少了几分哀伤,多了几分清宁和希望。期待有朝一日能将这首词呈给我的湖北老乡蔡姨,看她读完作何感想。第一句照抄了梅姑的《飘零》,所以也是借力了另一位词神李子恒。东坡之伤,在于热情,换作冷情可能好一些;仿佛月与沙,年年岁岁只是静静相照。钩月和雪沙,取自李贺的“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昨天下午我带小娃在袁阿姨家,两小儿在一边玩,我窝在沙发上打着哈欠读了半天儿童唐诗,便读到了李贺这首。我只去过一次沙漠,本就不太擅长写景,还缺乏脑补画面的能力,还偏不喜欢写虚,所以写没什么内容的荒茫大漠让我颇有些犯难。词牌上下阕,竟然要求八韵全仄,更是逼得我狗急跳墙,狗爪子差点没把键盘刨烂。
风能将月下蒙尘掩沙的旧梦吹得皎洁吗?皎洁的梦种在心田能在荒漠中开枝散叶吗?不妨相信能。塞上牛羊空许约,多情除了受伤,可否笑泪满唇地回忆?不妨相信可。十年泪花,葬于黄沙,永不再发,你后悔吗?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