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波子哥给我发来一张我爹妈在他们家作客的照片。他的消息触发了我的一些刚上大学时的回忆——这么说来也是十七八年前的事了。前年我在《土人》中提到的“北京的一位亲戚”就是他。他的外公与我的外婆是亲兄妹,所以我们俩的母亲算是姐妹,我便称他的母亲为姨妈。大前年我重拾博客时提到的“村里的木匠亲戚”,则正是我的姨爹。这便是我们之间的亲戚关系,而这关系其实我从小就没明白,大人也没对我讲过(也可能讲了我没注意),直到有一年我回国在三舅门前小河边看外婆的墓碑时,头一次意识到外婆与姨妈同姓,才自己悟过来、解开了为什么“姨妈与我妈不同姓”的谜团。
上面是闲话。十八岁的我,第一次离家千里上北京,心中自然是感到无比落寞。我爹给了我一个波子哥的电话号码,说他在北京开公司,去了可以找他。那时候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对他的记忆几乎还停留在小学时,所以并不算太熟悉,但初到一个陌生城市时能有个亲戚,就算不太熟,感觉还是很能慰藉思乡之情的。于是开学军训几周结束后没多久,我便用 201 卡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听到了乡音。后来他让我在一个周末去找他,便有了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在北京坐公交车的经历。坐的是哪路车我现在记不清了(好像是 6 开头的),但下车车站我记得叫丰户营,下车后往前走几步就是一座桥,他在那里等着带我去一家早点店过早(吃早饭)。
后来我去了他家,才意识到这“老板”与我想象的还有些距离。他和嫂子、娃住在租的棚屋里,条件很简陋。有时候我周末会在那边过夜,就三个男人挤一张小床凑合睡(还有同村来的一个打工的人)。不过我艰苦惯了,倒也不在意这些,反倒是周末能去那边吃几顿好饭,觉得十分满足。大一开始上电脑课后,我对排版产生了近乎痴迷的兴趣,但学校机房上机要交钱,我每次都心疼花钱,而他家里有一台破旧但还能用的电脑,这是除了饭菜之外最能吸引我周末往那边跑的原因。那时候我经常拿几张三寸软盘,里面放着我从网页上复制下来的所谓美文、存在记事本里,到他家后便如痴如狂地用 Word 排版,用尽量省纸张的方式排好后再拿回学校上打印店打印出来。有时候我会弄到夜里两三点甚至三四点;所有人都睡熟了,就我还猫在球面荧光屏前继续捣鼓 Word。现在回头想想,他们周末经常打电脑游戏,而我去了之后一般都是独霸电脑不松手,所以也让他们没法玩了,有点对不住他们。年少时的我,只顾自己,真的是一点人情也不通。
波子哥和嫂子对我格外照顾,每次都好饭好菜招待;尽管自己条件艰苦,对我从来都很大方。记得有一次太晚了我要回学校,他便给了我几十块钱、让我奢侈地打车回去。有时候周末他还在公司忙,我便去他的公司(玩电脑)。说是公司,其实就是租的一间地下室,做一些办公耗材的跑腿生意,经常就是别人一个电话过来就赶紧扛着墨盒给人送去。那地下室有些阴湿,气味也不太好,但长长的走廊两侧都是一间间火柴盒般的“办公室”,驻扎着各种公司。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北漂一族的生活——在那不见天日的地下,一年四季就像蚂蚁一样工作;饿了就是一碗泡面,渴了就是一杯白水。那时我对网站的兴趣也开始萌芽,也曾试图帮他的公司做个网站,但最终并没有弄好。我白吃白喝他那么多,并没有任何报答,现在想来也很对不住。
我上大三后,我弟也到了北京上学。波子哥又盛情邀请我们兄弟一起去他家玩,我便带着我弟过去。经过这么些年的辛苦打拼,这时他已经搬了新家,条件好了一些,而且还买上了车。后来我有时候太忙,他便叫我弟直接过去,我们也都从未客气过。
2015 年年初他得知我要回国的消息后,说要开车去机场接我,不过我当时已经和同学约好,所以就直接去同学家住了。自打本科毕业后,我就没再怎么见过波子哥。那次回北京我应该去看看他的,可惜他仍然住在北京的老西郊,实在太远,便未成行。直到过年时,他回老家,我们才得以在他姐家重聚。我在家里亲戚饭桌上一般不会喝太多酒,那次我略微多喝了两杯;一是因为确实太久不见,二是姐姐的辣菜辣得太过瘾。虽然辣椒配白酒不合适,但我还是忍不住吃了好多,饭后还厚着脸皮要了一大罐姐姐自制的超级辣的辣酱带回了美帝,那是我吃过的最辣的辣酱,吃了足足一年。
这次美帝疫情大爆发,波子哥又问候了我几次,叮嘱我尽量不要出门,而中国疫情爆发的时候,我也没去主动关心过他们一句。唉,怎么想怎么惭愧。当然,以他那爽朗幽默的性格,大约也不会在意这个老弟这么不通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