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治愈

谢益辉 2019-12-19

上周读到美国医生特鲁多的墓志铭,谈医疗对疾病的作用:

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偶尔治愈,常常缓解,总是安慰。

文中提到人类 90% 左右的疾病无法治愈。尽管我对医疗手段的预期并不高(特别是到了美帝见了美国医生无比保守的看病方式之后),但 90% 这个数字还是比我想象的要高很多。不过我估计我对医疗的预期应该还是低于人群平均水平的。尤其现在的新新父母,不管娃出了什么毛病,总想找医生治一治,仿佛医生真的能包治百病。夏天在丹佛开会期间,我听一对师弟师妹讲,他们快满一岁的娃到了丹佛因为气候干燥,有天半夜流起了鼻血,抹得到处都是,把他们吓了半死,赶紧送急诊了。当然,要是换作是我的第一个娃半夜抹一床血,我八成也会把他送急诊,但如果是第二个娃,我可能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当年我家大娃几个月大时,半夜鼻子里堵了一鼻子鼻涕,呼吸都不太通,不巧我那天去纽约开会去了,他的母后怕娃会憋死,凌晨便风风火火把他送急诊了。结果是送去了人家拿个吸鼻涕的球(有娃的父母应该都知道这工具长啥样)给他吸了几下鼻涕就完事了。事后来看,这没啥必要去医院,但当时啥也不懂,没经验,只能眼巴巴指望医生了。

两周前二娃在托儿所发烧被遣返回家。在美帝如果小孩发烧,打电话约儿医时,护士通常都会问烧了几天了。普通发烧三天以内通常都不建议看医生,让小孩试着自己痊愈。中国家长对此通常很不适应:病了就要立刻看医生,怎么能让孩子烧三天呢。通过两个娃成长过程中若干次的发烧经历来看,我觉得等三天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让孩子的免疫系统努力工作,不借助药物而自行把病毒杀死。第二天早上护士回电话时,我心想以往都是当天约医生,这次不然等一下试试。虽然当天可约,但我还是跟她约了第三天下午;而到了第三天早上,娃的烧就退了。大人看着小孩发烧很容易心疼,这大概也有点共情过度;至少我家两个娃要是生病在家,通常都玩得很高兴,不知道的可能都看不出这是生病的孩子。

同样两周前大娃在托儿所跟同学玩,不小心绊倒磕破了嘴唇,估计磕得不轻,流了不少血,所以老师让我把他接回家。我去接他时,他还拿纸捂着嘴,但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回家后我看了看,嘴唇上吊着一块皮,我也看不清皮后面什么状况,但他已经不太因为嘴疼而叫唤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碍,尽管看着还是有点可怜。其母后下班回家看了他的伤势,愁得不得了,问要不要带去医院缝几针。思来想去熬过了一夜,第二天终于去了急诊(Urgent Care,非 Emergency)。我说就破了点嘴唇皮,血早就自行止住了(只是因为口水的缘故,伤口不易干,仍会有少量血水),犯得着去缝针吗,但劝阻无果。看完急诊回来,医生说这点嘴皮会自己脱落的,然后不出所料,开的药就是抗生素——小朋友去看医生如果需要开药,几乎一定是抗生素。到了第四天,那块嘴皮就结痂自行脱落了,一切安好。

如果磕破嘴皮都要看急诊的话,那过去的父母估计都不用工作了,整天都要带孩子看医生。我小时候膝盖和胳膊肘子摔破了无数次,脚掌被水沟里的碎玻璃划破过好几次,手掌上至今还隐约能看见小学时一次摔在锄头刃上切出来的一道长疤痕,小腿跟上也还能看见我小学时用一把镰刀砍竹子不小心抡空而一刀剁在自己腿上的一道疤。那些伤比磕破嘴唇重多了,但通常也就是用水沟里的水冲冲、用手捂住伤口,等血止住就算了。当然,谈论这些风险问题时,我们必须记得幸存者偏差——也许我就是命大,而跟我有相似经历的别的孩子都挂了或残了。

有时候我是真疑惑到底是世界变得越来越危险,还是我们越来越会吓唬自己,所以一定要求一个安慰。